凡事她都要盡善盡美，可到頭來卻弄得自己心力交瘁。突如其來的病痛讓她豁然開朗：要懂得愛惜自己，放著好日子干嗎不過？

　　她的火氣越來越大，每天早上一睜眼就像是萬馬奔騰：衛生間的洗衣機里丟著昨天換下的衣服；馬桶幾天沒刷，泛著難聞的味道；廚房的水槽里還留著昨天的碗盤，油煙機上糊著一層油污；沙發上鋪滿了書報雜志，冰箱里的剩菜仍然沒包保鮮膜……

　　她有潔癖，不能容忍一絲的臟亂，可工作忙，家里的一攤事只好交給老公。偏偏他懶得要命，她每天千叮嚀萬囑咐的話，對他而言都是耳旁風，這邊進去那邊出來，吵也吵了鬧也鬧了，過后該怎么樣還是怎么樣。

　　還有兒子，明年就要考中學了，仍然迷迷糊糊的，放學就鉆進屋里不出來，也不知道在鼓搗什么。兒子倒不在外面給她惹事，只是沉默寡言，眼神冷漠，也越來越不愿意和父母交流。她有時候著急，就沖兒子發脾氣，兒子也不爭辯，只冷冷地看著她，看得她心里發虛：這孩子，到底是怎么了？

　　父母的情況也不好。母親得糖尿病多年，只剩下微弱的視力，隔三差五地就要上醫院，還動不動就要交待后事。父親血壓高，心臟也不好，偏又脾氣暴躁、嗜煙好酒，憑她怎么勸，就是戒不掉。父親每次犯病，都嚇得她心驚肉跳，覺得天要塌了似的。

　　老公家里事兒也不少，哥哥買房跟他們借錢；妹妹下崗了，三天兩頭地纏著讓他找工作；婆婆時不時要來他們這兒小住幾天，她也得小心侍奉……老公工作倒是清閑，可每月那薄薄的幾張票子，甚至不夠她買件像樣的衣服。家里的一切開銷：房貸、孩子的學費、老人的撫養費，都要她來支撐。

　　生活像一場戰爭，她就像一個驍勇善戰的將士，在沒有硝煙的戰場上揮槍舞戟。她個性強、心氣高，凡事力求盡善盡美，可到頭來卻心力交瘁、焦慮重重，生活的步調倉促凌亂。

　　直到那天，她在辦公室里整理好文件，準備下班回家。就在起身的瞬間，她忽然感到天旋地轉，還沒來得及反應，人就直直地跌了下去。

　　醒來時，她已經躺在醫院里了。老公紅著眼圈安慰她說：“沒事兒，你就是太累了。”一旁的醫生接過話來：“現在是沒事兒，以后可不能再拼命了，有一種病叫‘過勞死’，你不知道嗎？人活著，要懂得愛惜自己，干嗎要活得那么擰巴啊……”

　　她怔著，心忽然像被閃電劈開了一個口子，電光火石般地炸開了。是啊，為什么不能和生活和解？家里臟一點亂一點有什么關系？何至于為此和深愛的男人日漸疏離；孩子的冷漠和沉默，也是因為自己忙，缺乏交流；父母身體不好，可生老病死是自然規律，誰也無法抗拒，不如坦然面對；婆婆偶爾來小住，每天回來有現成的飯吃，有熱水澡洗，也是幸福啊；老公掙錢雖然不多，可是任勞任怨、心性仁厚，是有口皆碑的好男人……她發現，僅僅是換個角度，她那萬馬奔騰般緊張焦慮的生活，就松弛下來了。原來，所謂幸福，就是與生活和解。

　　出院后，她整個人都變了，不再緊張和焦慮，也不再怨聲載道地去要求老公，而他反而更用心地去做家務，并且總能帶給她意外之喜。雙休日，無論再忙她都會放下手里的工作，和老公一起帶孩子去爬山郊游，孩子在前面歡天喜地跑著跳著，她和老公十指相扣含笑相隨，那份和諧甜蜜，仿佛又回到了初戀時光。周末，他們還會帶父母去看一場電影，看完后到飯館點幾道美味的小菜，慢慢地陪著他們喝一點兒紅酒，聽他們說一些前塵往事，細碎的音樂悠悠流淌著，舒服而愜意。父母顯然也很享受這種舒緩的溫情，母親臉色紅潤，父親情緒安寧。

　　她讓自己的生活慢下來，平時修剪花草、繡十字繡、看書，人竟也慢慢優雅起來。

　　與生活和解，優雅從容地享受生活的樂趣，仔細聞一聞生活的芬芳，也許這才是有意義的人生。

（張一鳴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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